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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遙幕府,夾處於迎來世界轉變的件間縫點上,實實在在不負末代王朝的名號。

皇曆一百零九年,新文明的入侵使得承載歷史紀錄已久的王朝歸焉步向凋零,殘敗衰微。

眾多革新措施在文明入侵後不久即溫和地推動與替換,人民縱然少有不甘卻依舊順服地向新文明面貌表示接受,所有事物踏上軌道,看似無一可失。

舊有的記憶早被層層包裹,覆蓋於人們在哪日哪個夕陽山下的櫻花樹前,面對花紛飛,偶爾配茶下棋的話題裡。

 

失去鋒芒而黯淡無光的天皇嫡子、眾多貴族等人,皆趨於現實而雙手臣服,苟延殘喘的心態忘卻所謂恆持的節操,將尊嚴與曾對先逝的領導人們所訴過那些振興王朝、歷久不衰的諾言全數拋諸腦後,想著或許一個彎腰陪笑就至少能保有自己在新文明當前之際仍能不愁吃穿,僅憑藉著與生俱來的血統,便甘願捨棄自己的忠誠。

──可仍然存在著那麼一群人,以鮮血、忠耿、尊嚴作為存活的食糧,在這早已不見和服與刀矛的時代之中,努力祈求復興的一日,尋覓存活的意義所在。

可他與清遙歲光,並非如此。

歲光總給人一副灑脫不已的印象,無論過往和對其他武士背對背作戰舞刃之時,抑或皇曆結束後開治一年至今,之於他,清遙家的終焉並不象徵任何事情,即便那會使許多武士迷茫於漫漫長路上,他也僅會淺淺地笑開,然後輕聲答著自己從未遺失過方向。

可在那雲淡風輕的外表下,歲光事實上比任何人都還痛心於朝代的衰微,試圖改變什麼,卻因一人之力而不足以更動整個事局發展,孤臣無力可回天,每當歲光低下頭時呢喃這句話時,清遙司齋總能在他的眸中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愴然。

如此事態之下,他們似乎只能暫且壓抑所有不甘與屈服。

──雖然無可置否地,清遙司齋其實一點也不厭煩剛開始時那樣與歲光日日度過的時光,縱然平淡無奇,卻讓人珍視不已。

只是總會在無可推算的日子下,如今日般瞧見對方拖著一身傷痕歸來,而那在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僅能一再地獨自承受那份了然及痛心。這樣的行徑固然是毫無意義,他卻也知曉那是一份不容更改的堅持。

──這便是武士,背負起誠信之旗,無論身後是否有著倚靠的人,眼神中未曾出現絲毫畏懼,坦蕩蕩地開闢一條路徑,願意奉獻自己的信念,即使末日之時攤於眼前,他仍舊會揮動刀柄,宣示武士的節操。

 

 

「唔。」一聲嚶嚀,床上沉睡的俊美容顏緩緩睜開羽睫,迷濛的色彩在理智清醒瞬間消逝無蹤,他低頭掃了下自己已受妥善照料的所有傷口,及另一套始終帶有淡淡花香的深棕衣袍,有些寬鬆地垂落在身上,而緩緩揚起笑容。

「司齋……謝謝你。」凝視恰巧看見自己轉醒而對上眼的那人,歲光的笑靨映上了陽光的暖喣,「不過你的衣服還是太大了。」銀玲笑聲響起,劃破謐靜的空氣,那抹笑意直達眼底。

「……醒了就好。要不要吃點東西?」清遙司齋同樣眸勾笑意,卻只是淡淡地擔心起對方的身體會不會太虛弱,不甚理會剛醒那人小小而讓他心暖的玩笑。

轉過身開始從容地忙碌起,清遙司齋開始替歲光打理床邊尚未收拾的醫藥用品,地上的血漬被他用清水洗刷過而逐漸恢復原先的潔亮,專注進行著這一連串的動作,清遙司齋認真而細柔的步調讓歲光看著越發笑意漸濃。

不、其實他是有些納悶,為什麼司齋從來就不過問自己到底是惹了何等是非才會換來一身傷痕累累?為何能如此坦然地信任著他陪伴著他哪……

 

目光拉至窗外一片地上青草,彩蝶舞於花畔,禽鳥穿梭於鬱鬱樹林間。

深藍長髮散落身上,帶上些許蒼白卻依然俊美的面容瞬間有股絕然於塵之感,倏地,溫柔的嗓音低語,「……你曾有想過要穿上洋服嗎?」

棕褐色身影頓時身形一滯,又緩緩地繼續收拾的動作,「穿上不穿上,如同斷髮不斷髮,其實並未那麼重要……都僅是些表象罷了。就像你,即便從未像我明言,卻依然不時為了你所秉持的信念而舞刃……不是嗎?」

美麗的墨色瞳眸瞬間收緊,聲音帶上暗啞,「可是現下,早已不是能用刀與矛的時代了……只是我,還是無法捨去自己的執迷不悟啊……」停下手邊的動作,歲光抬眸之時,目光對上那雙炯炯凝視自己的淡漠雙眸,不意外地補捉到自己的身形,在那雙深邃得恍若能使人一望便醉的雙眸中,乾淨而純粹地倒映而出。

「……我是與那些看輕清遙王朝的人分個高下,只是寡不敵眾,即便千古歲月過去,這是始終不變的事實啊……」歲光輕輕笑開,眼中卻帶上一份凜然。

是,或許他是暫時的輸家,可那些出言污蔑清遙王朝的人們,豈可擁有容身的一日?總該讓他們認清事實吧,且他其實並不在乎揮下刀刃的那人是他……畢竟那些人們的侮辱對象,是自己、及自己的羈絆啊。

「或許我,就只是個活在過去的一介平民罷。」撫摸過寬鬆衣服平滑的面,歲光拋出一抹難掩的苦澀給彼方那人,續接道:「……但是這樣的我,司齋會捨棄的吧。」一句肯定,而不是疑問句,語出那樣孤慟的話語,眸中的光采卻閃爍得更加美麗。

──似是從未仔細思忖,究竟是何時清遙司齋的背影變得這樣清冷?始終噙笑的嘴角,一貫淡漠沉靜的雙眸,都益發與記憶中的容貌有著偌大的出入。

曾經連繫彼此的隱形絲線,早在不經意間被歲月扯斷……他常忐忑,或許哪天一夜夢迴過後,醒來卻再也不見對方的身影。

「永遠不會。」從容地自有點遠的距離走來,眼底閃爍星光,溫醇的嗓音輕輕低語,清遙司齋的回覆淡然而懇切,夾雜著所有翻湧於內心的情感,最後卻僅化成簡單的四個字。

──永不捨棄。

他一腳跨上床,目光逼近到歲光的面容前,五公分的距離不近也不遠,卻恰好能讓彼此的雙眸牢牢互鎖,一股如曼珠沙華般熟稔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纖細而結實的大手撫上對方的長髮,「不過……我希望你往後都能對我坦白。」

不管私底下細膩如他知曉了多少,他依舊希望能親耳聽見歲光迷人的嗓音緩緩訴出所有。那樣的話,歲光的決定如何之於他將不再重要,因為他會永遠陪伴著他,擁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釐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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