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
咬著洗好而光澤閃爍的蘋果,指尖在螢幕前面鍵盤上頭敲出最後一個句子。
終於一切走到盡頭,結局讓下筆者都差點痛哭流涕,我想,興許走完一個長達兩年的路途後,得來的感覺不過如此,就和外頭風雨大作的天氣一樣啊,難以捉摸更難以描述。
新聞一則則播報最新災情,哪裡道路坍塌土石淹沒哪裡全然滅頂寸步難行……賴以生存夜晚好眠的家一夕間全成廢墟,浸泡在水土中早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啊,為那些人們感到由衷的難過與心疼,儘管颱風假讓時間早不夠用的自己偷得甜頭,還是無法如心靈麻痺自私自利的人般歡呼著又是一日假期。
或許是在內陸或遠在他方的國外不會如此頻繁受到颱風侵襲吧,總有種獨特卻孤獨的味道,某些只有在這陸地上才能感受的,某些想遠離卻仍有割捨不下事物的……大概硬要說的話只能定義於此。
於是單憑外頭跑的貓和狗(running cats and dogs),因為心情不佳而讓結局糟得我恐怕會讓人一把掌摑死。但悲劇很好呢,我想,從來現實都沒有如此有情,哪來這麼多圓滿世界啊。
「姊姊,去樓下儲藏室幫妳爸爸拿一些水桶上來,他在頂樓堵那些會漏水的地方。媽媽在忙,可以嗎?」
「嗯。」應了聲,關上筆電讓它保持休眠狀態,手腳俐落地把咬了幾口的蘋果丟進冰箱以免腐壞,夾起散落在肩上的頭髮,套上防水必備的塑膠夾腳拖,一眨眼間就碰跳地走到門口。
從房門看去媽媽也正為可能的停電停水做準備,瞥了眼在床上熟睡的弟弟,由衷覺得這樣真好,家人全都安全的與自己待在同一間屋子裡,感受橘黃燈光的熱度……一家人,不必受災害摧殘,而是相守著彼此感謝老天這裡安然無事,我們該有多幸運呢。
「三個喔。」
走到儲藏室時左看右看,好不容易翻出兩個水桶,卻想起出門前媽媽說的話,只好再繼續翻找。
儲藏室在地下一樓,三樓以上才是我家,所以簡單說就是出了門。
翻找同時灰塵吹上乾淨的白衣服,忍不住哈啾一聲後揉揉鼻頭,我側耳聽著外頭風吹雨打的聲響,覺得大聲得嚇人。
最後基於好奇心與不怕死,放下手中的水桶,偷偷走上一樓開了大門一點縫隙,探出頭瞬間卻馬上被打個滿臉溼透,嘖了一聲,卻掩不住心底突然升起的浪漫情懷。
總說大雨中漫步多麼浪漫啊,我思索著把這題材當作下一個故事橋段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意思……可以借把傘嗎?」
正在天馬行空之際,驀地一個聲音拉回我的思緒,硬是抹去臉上一把雨水,我抬頭迎上聲音的來源。
唔……這種時候,雨人?
對方和我一樣濕得頭髮全黏在臉上,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內,深紅色的寬鬆T-shirt和牛仔褲完全被水浸得顏色深了不少,看他一副狼狽樣,恐怕是在雨中跑了許久才找到遮蔽處吧。
整條巷子上就我們家有小小擋雨的屋簷,也難怪。
「好,你等等喔。先進來吧,外頭雨太大了。」我笑著扯開嘴角,見他一臉猶豫的神情,便抓住他溼透的袖口一把將他拽到屋內。
「啊……謝謝。」他輕道。
直到將他拉進屋內時我才發現原來他整整高出我一個頭,居高臨下的感覺不知道怎麼樣呢……心底扼腕了番只有一六五的身高,我乾笑了幾聲然後轉向他,「這種颱風天你怎麼會在外面?」
遞過去一條毛巾,他有些訝異但隨後謝了聲便往頭上胡亂擦著,心底不禁想好在媽媽曾說過連一樓都要放條毛巾以免外頭回來的家人淋溼了會感冒什麼……
「呃……剛剛出來買東西,但出店門後發現雨傘被偷了,只好硬著頭皮用跑的,但好像跑錯條巷了,呵。」他搔搔頭,一瞬間讓我有種想愛憐的衝動,來不及責罵怎麼會有人蠢成這樣不會去便利商店買把傘嗎,就率先有種胸口頓時含苞狂放的感覺。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睫毛長得很漂亮,分明的線條勾出一張帥氣又可愛的臉龐,墨黑色的瞳孔平靜淡然,感覺隨時都能把人吸進去一樣。
「所以你住附近?那就等雨小點再走吧……不過我不能讓你進我家,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好嗎?」
忖度了可能性,要是叫我下來拿水桶的媽媽看見自家女兒突然拎個男人回來會作何感想,應該會順手抄支掃把亂仗伺候……吧?但又不能放這樣一個親切可愛的男人再度衝進雨中……喔,真是的,天人交戰啊。
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讓他在一樓休息,探頭又看了會,仍然是暴雨如注,恐怕暫時不是一兩把傘就可以解決的狀況啊。
他原先還想推拒,但隨著我的視線朝外頭看去沉默片刻,最後靦腆笑著應了聲好。
後來我跟他說等等,就逕自拿了兩個桶子先回家中覆命。進屋子時面對媽媽疑惑地問──妳怎麼會這麼久?去哪弄那麼溼啊快進房間換衣服。
我只能乾笑幾聲答了聲沒事,然後健步如飛地快速跑上頂樓把水桶交給正在奮鬥的老爸,再下樓衝進廚房掠奪些食物和水,最後擦乾臉頰待在自己房裡看著衣櫥中各式各樣的衣服,思索片刻後從中抓了幾件衣服。
回到一樓時他已經靠在樓梯的把手睡著了。聽著如雷似的狂風暴雨,不禁感嘆起這人也還真好眠。
趁對方不知道時從頭到腳掃視一番,發覺他全身上下真的是故事中才會有的完美比例,羨慕同時哀怨自己不爭氣的……呃,全部?
規律均勻的呼吸聲細而綿長,我把裝著一堆東西的袋子丟到一旁,索性蹲在他旁邊大膽地看起人家的睡臉。
薄脣、美眸、挺鼻、亂髮……時間過得挺慢。
儘管欣賞美好的事物人皆愛之,但就這樣蹲著等也不知他何時才會醒來,想要站起身卻發現腳有些麻,我無奈嘆了口氣決定也靠在樓梯把手上睡一覺算了。
卻在下了決定要徹底實行時,他朦朧睜開雙眼,墨色瞳孔轉了轉後逕自伸起懶腰。
「……妳回來了。」然後他說。
一瞬間他笑得太過溫暖,心跳好像少了一拍。
突然有些煩悶地把衣服交給他要他換上,拿出袋子裡的食物和飲料開了封後遞過去,叮嚀他換衣服時要轉身要快不然會感冒,我無意識但流暢地做完一連串的動作,直到接收到他感激的眼神時才發現自己神情僵硬了許久。
總覺得煩悶逐漸擴大啊。
忽然想起被丟在冰箱的蘋果和休眠狀態的筆電,再想到外頭風吹雨打的天氣讓自己平白得到一天颱風假……明明很正常的生活怎麼因為三個水桶而全數脫軌了?
這種繞在心頭的奇異感覺是怎麼回事?
我煩躁地想著,一定是外頭雨太大讓陽光都透不出來而太悶了吧。
瞥到他正拿起我從冰箱偷渡出來的可可好朋友,濃醇的口感和不會沉澱一直是我極喜愛這家牌子的原因,看見他喝下肚時喉結鼓了鼓後歸為平順,臉紅心跳之餘忍不住開口,「怎麼樣,不錯吧?」
「嗯,很好喝哦,我很喜歡牛奶和巧克力。」他笑了笑,很真誠。完全不去多想但莫名在心底再三覆誦他的喜好,幾秒過後才發現和自己根本完全一樣。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啃咬一條法國麵包,聽見我叫他才眨了眨眼後含糊不清答道,「姓宇名葳、宇葳,十八歲。」
「嗯人如其名嘛……出現時雨正下的很威,哈。」我嗯了聲,下意識喃喃,卻忘了自己是在隔音普通但回音挺大的樓梯間中,什麼細如蚊蚋根本無所遁逃呀。
他聽見只是輕呵了聲,「那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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