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煙入墨

　　想著自己人生再枯燥乏味也好，對比自己小兩歲的人別想太多啊。

　　至多他能成為一個良好題材中炙手可熱的完美男主角就是。

　　「呃……颱風天中救了你的天使啦。」我搔了搔頭，直接忽視逐漸升溫的頰面。

　　都幾歲了還膽敢說出這種幼稚至極的話語，突然發覺自己恐怕是把太多負面情緒開了個泥沼把筆下人物全甩進去，缺乏太多才會導致這樣平衡不過來的後果。

　　決定不告知姓名的話最多就是萍水相逢、呃好，颱風天相逢的有緣人，過了就算了，再想留戀也沒對象可訴說。總是會過去的，就算這沒由來乾涸二十年的少女情懷突然被激起，又死不了人呵。

　　他於是放聲大笑，不理會我拋過去可殺死人的目光，好聽的笑聲持續好一陣子才緩緩止住。

　　「天使哦……很適合妳，嗯，真的。」當他是在敷衍而打算拋去一個兇狠目光，卻在對上眸時被他眼中的清澈弄得一陣羞窘。

　　……好認真哪，那種眼神。

　　「會在這樣一個大風大雨的日子裡收留別人，還把自己的東西拿來和他分享……妳這樣其實太濫好人了，而且也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壞人什麼的……但真的很謝謝妳，多虧有妳，我現在才沒有在風雨中向世界Say bye。」聲音很輕柔，感覺是有些寵溺的說出這些話語，我原本還被前面的感性弄得抽鼻子，卻在聽到最後一句英文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棕色頭髮在樓梯間的燈光下顯得柔軟美麗，面容因為側影而多了份迷濛，我細細打量，覺得能遇見這種溫柔的人真好。但即便如此，一如我始終喜愛悲劇的緣由，依舊無法相信現實真有如此天降的好運，圓滿人生再浪漫恐怕也不會降臨在我身上才是。

　　「呵，不客氣。」隨意答道。

　　把溼透的衣服折好放進另外準備好的塑膠袋中，打算等等交給他。站起身再度將頭探出門外，聊天中不知何時外頭的風雨漸小，柏油路上也沒有被土石沖刷下的泥塊，只有幾處低漥積水。

　　唔，還好。

　　颱風假賺得平白，只能暗自祈禱新聞上的傷亡人數及災情不要再攀升，平時或許喜愛假日，可以在家中好好休憩一番，但這種以別人無家可歸所換來的放鬆未免太不公平。所以每逢颱風假，總會對自己特別嚴苛，將所有特別或幸運的事情當成悲劇來臨的前兆，不願自己被安逸給迷了昏頭。

　　「啊啊，外頭雨變小了呢。」忽然，他從後頭接近我，清香的味道撲入鼻息，在我頭上同樣探出一顆腦袋，若有所思地道。

　　「嗯，安全很多。」

　　「但還是請妳借我一把傘喔，之後衣服洗好再連傘一起拿來還妳。」

　　語調輕柔愉快，我抬頭一望，好看的下顎角度極好地印入眼簾，但還來不及接話他就繼續道，「改天我請妳吃飯吧，不然太對不起那些食物了……好嗎？」

　　我看見他嘴角的笑意直達眼底。

　　「再看看吧。雨傘和衣服到時候放信箱上面就好，沒關係。」

　　他看來有些失望地抿了抿脣，我卻不願多想為什麼，只是把袋子轉交給他，再順手挑了把平時只有自己會用的雨傘丟過去，他哇了一聲笑開，手卻俐落地接得輕鬆。

　　「掰。」我說。

　　想說他應該就這樣走了，因為聽見大門闔上的聲音。

　　片刻難過這樣溫柔的男孩居然連聲再見都沒有出口，但隨後還是抖擻精神地轉身開始收拾起散亂的東西。一件件放入袋中後樓梯間也回歸原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般，乾淨得恍如一個下午發生的事情僅是一場夢。

　　──不管是男孩、片刻的心跳加速還是大雨傾盆從來都不存在。

　　頓時一陣懊悔與羞窘從腳底竄起，然後想起男孩剛才聽見答覆時笑出聲的場景……我倚到一旁的扶手上，覺得丟臉徹底丟到家了啊。

　　什麼颱風天中的天使……哪來的勇氣與臉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唉。

　　「……算了算了，反正都過去了。」喃喃自語，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啊！」大門外突然響起一陣低呼，我咦了聲推開門走出去，卻看見十幾分鐘前早該走了的男孩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此時正凝視著自己拎著袋子和雨傘的手。

　　「……你還沒走？」側首問道，突然覺得他背後的細雨紛飛格外有份意境。

　　只見他摸了摸頭髮，墨眸眨了眨後直直盯著我不放，清秀的臉龐頓時笑得燦爛，「剛剛想了十幾分鐘這種時候該怎麼道別才好……因為不小心發現，嗯……我好像對妳一見鍾情了呢。」

　　我忽然覺得心跳聲大得震破耳膜，心中剛誕生的小鹿都不知道撞死多少遍了。

　　「……要特別才行。」他喃喃自語。

　　我啊了一聲，他卻恍若未聞。

　　隨後他先是妥善細心的把雨傘和袋子放到一旁的磚瓦牆上，再湊到離我只有一步之遠的地方，眼底的色彩溫柔得像是可以融化一切。

　　「向右看。」他說。

　　「哦。」我下意識就乖乖照做，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清楚他的目的。

　　還來不及開口問他，臉頰就覆上一股溫熱的觸感，他輕柔地將薄脣印在上頭，清香的味道隨之而來。臉紅對上他笑意濃厚而拉開的弧度，寵溺的聲音縈繞在耳畔。

　　「所以啊……我們改天見哦，親愛的小天使。」

　　後來他像是偷得甜頭似飛快抓起東西就往外頭跑，令人安心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街道口。

　　放棄了筆電與冰箱中的蘋果和一切本該擁有的堅持理念什麼……雖然根本道德倫喪，但我想一瞬間啊，我愛死颱風假了。

　　沒辦法，誰叫親吻時男孩眸底洶湧的情感可以媲美方才傾盆大雨呢？

　　「改天見。」我聽見自己這麼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