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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恆聞言卻不由得一怔,明顯聽出她話語間的嘲諷意味,抬眸對上女子傲然目光,遲疑半晌,才道:「屬下僭越了。可殷姑娘之事,小姐是否再考慮考慮?」

  眉眼不改閑懶之色,葉臨知衛恆這顧忌全為她想,只怕她這鎮國將軍之女行事不足慎穩,思慮不全,落了他人口實,墜了司徒氏門風。然葉臨知曉歸知曉,他之所憂所慮,迫不得她,更從來非她要緊之事。

  一月之前,桃錦渡央觀寧亭上的紛擾事兒葉臨迄今是記憶猶新,彼時她接連送走了月桓與殷采倩二人離去後,遙望對處群峰競秀,層巒疊嶂,野草風吹綠,山峰雨洗新,便想潮州靖安不過七尺之遙、一江之闊,然她與那人……卻是人鬼相隔,死生一線遠。

  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陰陽兩相望。

  人間煙花血色沙,於彼時不過彈指一瞬之事,如今她這麼一個被留下之人,除著盼君來生御繁華外,還能做些甚麼、又意欲做些什麼?

  當時葉臨只得忖度著遠行皋蘭月府一趟看來乃勢必之事,想著縱使說清道白能是絕情無義,然他日相逢,卻也再無需胸有芥蒂,心存隔閡。而雜沓紛紜五載之久,綿延十幾載之長一事,便也得以覓個著落了。

  定奪既下,那日葉臨執筆不消片刻,雪箋墨字俱是跌宕遒麗,援筆立成。她修書一封遣人送至那遠於荊州祈南早有數年未見的爹,鴻雁之上寥寥揮毫欲意卻是明瞭,她不願承他倆老酒後牽起的荒唐姻緣線、不願嫁予那未曾相識的月氏二少,五載之前甫她得知此媒妁言時能離去得無有半分顧忌躊躇,一別就是半秩光陰;如今便也甭想以幾分繞指柔,換她後半生甘願作陪。

  她只同他定了一月後十六日於皋蘭月府,闊別稍久,花開花落半旬逝,葉臨便是不信她那素來疼她入骨的爹,眷不與時長。她曉得的,那於沙場上從不屈於人的金戈戰騎定不會推辭,他能惱她半聲不吭便餘他一人這些個年歲,卻怎般皆不會披堅執銳向她。

  她知他,非但是因著她骨子裡流的是他的血,更因她懂他的分寸、懂他的介懷與喜憂。

  估量著雪箋半月去他半月往,是以六日前葉臨便動身向著皋蘭快馬馳騁,孰料仍是提前於十五月圓便入得皋蘭,甫那時她未有多想,見家家戶戶燈火光相照,整條路道上更是各式攤販叫賣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而她本不喜囂鬧處,便策馬獨取幽靜偏隅欲落腳歇息,卻無意間尋得月氏府邸,這般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景況,教葉臨也是隨心而行,方有了後續諸多試探與囑咐。

  至若殷采嫣之事,葉臨實而並未牽掛惦念半分,當日殷采嫣之目中無人、有恃無恐,於葉臨看來亦不過宵小之輩的拙劣舉措,何足掛齒?
  然那日卻實是承她口舌,葉臨方曉得月桓安於身旁之出水芙蓉,非但甭能撐個伶透省心的名,倒是個深藏不露的肘腋之患。

  她原若不聞,便不管不問;可如今她既曉得了,更認準月桓這人,便當讓殷采嫣明白太歲頭上動土,無異於逆龍鱗,折鳳翼,待他日幡然醒悟,追悔莫及卻也為時已晚。

  衛恆垂首候著,是以不見葉臨雙目炯炯生光,恣意之色隨著心思漸明更是毫不斂收。並非她未曾思量過這利弊訛傳,惟是想得簡單輕巧──孟浪之言不過爾爾,如若真有何者欲以此大作文章,明日知會一聲她爹,便亦無她的事了。

  凝思半晌,爾後回神之時,葉臨禁不住地想,只覺桃錦渡畔的日子才真是愜逸隨性,真是登峰臨月、泛舟清湖,如衛恆這般前瞻後顧並無不可,然如履薄冰至此又如何能快意自適望宇內,縱情江湖踏囂塵?

  抿脣淡笑,她澈眸稍縱即逝幾許月華迤邐,從前那人教予她的,她不會再忘,他既是讓她甭管這些人間煙雨的步步為營、悉心算計,她便不管;那些個人、這些個事,亂由他們、整也由他們,與她何干呢。
  
  無論天涯死生,無論昔年今朝,她只管候著那人歸來,候著他再次同她踏月隨風,同她佐酒傾情,便已是極好。


  「先謝過衛哥一番好意了,可但照著我說吩咐下去便是,其餘衛哥無需掛心。」語落,只聽葉臨嗓音隨意至極,教人探不著喜怒。

  驀地,清風再起,衛恆驟然心念稍動,昂首朝前看去,果真方才女子佇足之處已無人影,惟有餘光稍遠那頭似有一玄衣身影不聞聲響,疾行漸遠。

  玄裳如墨,青絲似魅。

  衛恆怔愣著任憑底心躍現這八字鏗鏘,清晰地浮於眸央。爾後不由得暗道司徒將軍之女當真如傳聞所道般武功高強,得父真傳,其輕功之姿起如飛燕掠空、落如蜻蜓點水,著葉不響,踏風無聲。

  心底隱隱然多了分佩服之意,然衛恆面上仍不見絲毫錯差,他惟是兀自沉過心神,半晌後退回至原處,再是無人可探聞,無蹤可覓尋,悄無聲息,恰似先前那般。

  月華白,燈火繁,夜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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