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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陰天,空重境。

  冥界之中,天頂之下,三境懸空,芒光籠罩,各據天相一方。其中不若離清境之青光盤頂,亦不似至幽境紅光護持、磅礡大氣,雙王之一閻驍所處的空重境素來白光繚繞,不揚不顯,入得其內非但毫無佈飾,更是闐無聲聞,無色無光,闇漆似墨,不著人影。

  然空重境這般寧悠謐然早非頭日,當年三境方闢,離清一境本為審理死魂陰魄而闢,遂出入未有諸多限制;而至幽一境分屬祖律,其本身倒覺無妨,直讓穢眼的東西莫來,其於論是判官無常、亦或孟婆鬼差皆可隨意出入;然空重之主閻驍卻則鐵令如山,不宣緣由,一法立下,遂而空重境除他雙王二者外,再無人得以擅行出入。

  是以當赭袍女子纖足破風,凌厲艷肆地穿境而入時,她見著的便是那向來無人無魂的光景,可她眼力奇佳,極遠處那一燃燭之光熹晃紛點,於放目望去的全然漆黑間將熄未熄,便已然足夠她辨識所向。

  見怪不怪地淡然勾脣,女子於滿目黯沉間筆直行進,不消多時那燭光愈見明晰,待得她佇於十步之遙瞧見落坐於案前的那人側顏,她遂止步不再前進,亦不出聲打破這般悄靜。見對方專心致智地批改著龐雜甚繁的幽冥事務,那紅袍女子倒也不急,心底只道他須耗費多少時間審那些個折子,她便候他多久,反正漫漫長夜,終無盡頭,到底她不急這麼一宿半日。

  她同他,於這蕭寒冷寂處甚麼都不缺,甚可說最能大把丟擲地恰好便是這歲月韶華。

  「祖律。」然女子方思及此,便聽那本漫然批折之人嗓音悠淡,喚了她的名,道:「妳可少來我這兒,今日甚麼風把妳吹來了?」

  女子聞言挑了眉梢,見那人未有抬眸,手中判筆亦不停歇地續而批改著折子,遂諷然一笑,道:「別說你不曉得我為何來尋你,瞧你手中拿的是甚麼?自個兒的判筆用不順手,我的便好成這般?」

  「閻驍,這近四十多秩來魂魄無數,各個都得安各個的命,半分也差不得,你倒真不嫌麻煩。」

  她字句帶刺,卻也字句屬實。那人聽得,垂眸望了眼手中所執,管掌女鬼之判筆黑毫金身,不似他擱於一旁架上那司掌男鬼之判筆,白毫筆尖,通身渾銀。
  判筆二分,分屬雙王,理當是一人執其一,共理陰府冥界,安生九陰天大動小亂。然此刻,閻驍一人卻同時擁懷二筆,是以無論男鬼女鬼此刻皆納於他掌中乾坤,便也應出案上折子諸多的來由。

  然這般誤錯之處讓祖律直白點出,閻驍卻也僅抬眸對她,依晰是眉眼淡然,清之湛之,「不麻煩。」

  「……你這般攬盡我的責任,幾月幾載便也罷,四百多年了,你真不怕讓天帝曉得?」聞他話語,再見那雙珀色雙目涼薄無波,祖律不由長眸半瞇,道:「我方才途經離清境,那些個鬼差可已將這次候審的人都給帶來了,當中,可便有你那心尖兒……」
  她一方道著此話,一方觀察那人面上神色,卻仍猶萬石入洋,毫無聲響,見狀,祖律遂失笑道,「是了是了,判筆可在你手上呢,你又怎會不曉得……罷了,我早讓黑白無常先接手照管著些,再一二個時辰你便同我走一趟離清吧。」

  那人頷首。見狀,祖律修眉輕挑,沉吟半晌,驀地忽又問道:「你今次可也要讓她上凡界一趟?」

  白袍身影再是頷首。

  「……你真覺得那孩子會愛上你為她擇的良人?」

  「你甭回答我,我知你信。」此次不待閻驍答話,光瞧著他神色如常,祖律心中有底,本便打算再次揭過這事,可一忖再忖,艷美面容卻又耐不住地一派肅然,語氣間更攜上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此次那孩子喚作上官酈,你好些顧著,不若哪日我將你那火天鏡給收了去,沒了它,她便不能自由來去凡冥二界,屆時我瞧你又能怎麼著!」

  聞言,閻驍先是半刻不語,隨而澈眸方直瞅向祖律如墨美目,話語淡然,道:「若妳無事,不如去三途川那兒尋尋孟婆?方才的折子裡便有她的,說是近日曼珠沙華開得極其不錯,見者可安神止心,怡性怡情……到底待會兒離清境那沒妳的事,妳要不代我走一回?」

  「伶牙俐齒。」不怒不喜地打回她冷聲寒語,祖律見著那人白袍若雪,滿首白絲,與空重境內無邊沉闇如似天壑,復聽這明顯的逐客令,末了躁浮心緒也是盡數消止。

  她再是不欲言語,遂亦自討沒趣地擺過手,「罷了,你覺著好便好吧,總歸來日若天帝責罰下來,你真免不了落得魂飛魄散的果,我也絕不助你一逃。」

  「還有十秩方滿千年……在此之前,十殿閻羅尚未歸來,天帝就算真是曉得了,倒也無妨。」薄脣輕勾,閻驍收入這諷然話語,從來冷情無波的面上卻見淡然笑意,「妳多慮了。」

  見他如此水火不入,祖律也不願再行重覆這長達四十多秩來一分未改的來往對談。她之所為,無非是行個提點作用,至若聽與不聽,到底不由她說了算。惟是難免著實看不過眼閻驍這般行徑,才當如今次一般字句皆屬寒刀冷劍,猶若如不傷他個體無完膚便不願罷休似的。

  輕歎口氣,到底是離了凌霄殿太長的歲月了,久至她險些忘了斂收自個兒的脾氣,這般由情由性,於她,卻是不可的。

  「我走了,離清那兒你且看著辦吧。」朝閻驍頷首了下,赭袍紅影便毫不留戀地朝三途川而去。

  卻在前往奈何橋的路途間,思及她旋身前瞧閻驍修眸淡然,話語卻凜然至斯,宛若天地盡毀,亦將如此般澹然清冽,不容人犯。祖律不由歎息,直道這人連自個兒的七魄三魂都不懂得愛惜,更談何去愛那樣一個至情至性、溫婉如水的女子?又或是哪怕他實而都曉得,卻倒真願意葬了自己,也欲成她個胥夢南柯般的全?

  這樣多年了……他的性子竟卻也從未改變過分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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