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煙入墨

　　曖昧的氣氛不就是那樣？

　　同學起鬨，兩人幾乎無時無刻對上眼，樓梯間大喊誰愛了誰，說話不出幾句金毛總臉紅耳朵如冒煙似的，稍稍誇他幾句就笑得靦腆。每每一講到男生他就偷偷靠過來聽，看了他一眼馬上縮回去裝沒事。

　　金毛功課比我好，其實只是不相上下，開學以來從來都是一前一後輪流作主，每次都會賭杯飲料或哪間好吃的蛋糕店，但每次總結花得錢都差不了多少。不過不可否認地，我的數理再差於他眼中如小兒科，他的要命文科在我眼中直覺便足夠。

　　人家都說是歡喜冤家，他卻直到快畢業前才敢在眾人起鬨說沒人要你了啦死娘娘腔時一臉靦腆中帶上決心地說句──我還有她。

　　是啊你有我，你又何時知道了？

　　後來逼透才說我真的超適合演戲，如果去找部戲拍一拍奧斯卡影后桂冠鐵定是我的。看著喜歡的人一舉一動面容毫無波動，談論起他來雲淡風輕，可有可無。但我想若深沉如我一點的人就會發現，目光才是可以依靠的東西，因為從來，我的雙眼無時無刻都在他身上。

　　畢竟誰不想一直盯著喜歡的人看嘛。

　　我想我當初的目光一定是火熱得嚇人。

　　逼透是我最好的死黨，重申。

　　但她確實不知道這件事，唯一能夠訴諸的就是小小的日記本中，金毛和其他快樂悲傷的事情共同揮灑於紙張上，栩栩如生地恍若正在身旁。

　　渴望、掙扎、鬱結。

　　人生必經的愛情之路果然長滿荊棘，不過即便金毛瀟灑身影當前，還是得朝將來的學校打拼，該說是怕配不是上他吧，日以繼夜努力唸書多少和他有關。試抱持這樣的信念在過日子，同時記著腳踏車印出我們長長剪影，夜晚打來問候的吞吐柔聲和不時耍弄他情感該死的我得到的癡情眼神。

　　目光如秋水，此話真不假。但這秋水不是我而是金毛。

　　金毛的朋友都有了女友，互相吹噓女友多美親起來多好。算來我是五育均優並成熟得過頭的那種，讓大家常笑金毛怎樣也追不到不如放棄，曾經偷聽過他們的談話，但當時金毛只淡淡想了會後笑說，不，就是這樣的她我才喜歡啊。

　　我想我心裡的小鹿大概早就撞死幾百遍了。

　　兩情相悅卻都不知，好吧我知道卻不願說出口。考試兩天多虧金毛，可愛的笑容讓我寫卷時神情愉快，最後雖然金毛失利，但總歸我們上了不錯的學校。畢業後一直心裡頻繁想著若你開口我就答應，但就如同他和逼透說自己還沒準備好那句，最後我們什麼結果也沒有。

　　情淡了逝了青春不過如此，事後約出去同學會尷尬中看得出彼此的惋惜。

　　可世事難料，錯過的人事物很難再追回，一如平行線，從起點伸出去後永遠沒辦法再次相交。

　　就像我們擦身而過的三年，他的愛來得綿長而濃烈，我卻沒辦法回應。直到那份綿長被消磨殆盡，我卻想極力挽回時……此情已待成追憶。

　　怎麼說，但對他曾給我深刻且長遠的愛意我心中是如此珍視如此感謝，要被一個被喻為校草的純真男孩喜歡恐怕真的得來不易吧。

　　最後一次得知金毛的消息，是他交了新女友，活脫一個濃妝豔抹的漂亮大女孩，看在眼裡幾大點不順，下意識地當作這女人不對我的味而不願意想太多。後來才知道當時還有點眷戀，可惜在金毛口會出髒字走路說話開始痞並學會喝酒後，算是打從心底放棄他了。

　　多年以後情淡了反而看清他很多缺點，幾時甚至感謝當初沒走在一起。

 　　真的嗎？

　　感覺說不在意的自己十分虛假。

　　人生如戲，呵。

　　「跟你說喔，我前天遇到學長欸……就是當初跟你說過跟我告白那隻。」從回憶裡拉回，我搖晃湯匙，沒頭沒腦地想起前兩天發生的事。

　　那年鼓起勇氣跟我告白卻硬生生被瀟灑拒絕的學長突如其來打給我，說想吃飯見面一番，想著敘舊也好索性赴約，結果學長卻在摩斯的小角落裡認真地告訴我這麼多年從沒忘記我，他努力向上打拼，現在總算成為一個有能力的人了，希望我能給他一次機會站在楊寧身旁。

　　咬下那口漢堡時我才突然驚覺，當初自己拒絕他的爛藉口貌似和能力與否保護我有關。瞬間我想扶額，怎麼遇到的都和自己一樣是癡情種真是。

　　一生、活到現在也就兩個男人，卻都愛得我掏心掏肺的……也夠了啊。

　　「嗯。」金毛點點頭，繼續聽我說。

　　那時大家早就吃完冰，在一旁更大的圓桌打起撲克牌，喧鬧聲響震耳欲聾，老闆卻笑說這樣才青春嘛還多送了我們兩杯飲料……真夠好的阿莎力！

　　他的黑眸和以前一樣漂亮，清澈中帶點沉，卻平靜得讓人安心。

　　「學長要我當他女朋友哈，感覺好懷念呢又想到以前了……也沒什麼忽然想到而已……唔，總覺得最近很多愁善感……一定是因為聚會得太頻繁啦，哈。」

　　不知從何時開始，總要裝做普通朋友般和他笑鬧聊天，而金毛也像是沒發生過三年來的事情般對待我。或許只有我心裡還在掛念吧，我想。

　　「那妳答應了？」

　　「啊？」

　　「那學長很好看不是？應該很符合妳的標準……誰叫妳眼光高得嚇人。」

　　……真的只有我還在掛念唉。

　　確實金毛變得完全不是我的型，但看到他時心裡那活像情竇初開少女而激起的偌大漣漪──

　　我想我還分的清楚那叫做心動這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