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煙入墨

　　「或許吧，不過我拒絕了。人生還長，還不想被束縛住……而且學長太好了，我怕自己配不上他。」心中無奈，表面上仍冷靜得喝下一口綜合口味中的芋圓，軟滑滑的口感在口中化開，瞬間又惹得我心情像冒出水亮泡泡，好到一個極致！

　　「是嗎？也對啦。」他隨意回道，眼神沒放到我身上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起桌面。

　　唔，我還記得……只有心神不寧焦躁的時候才會出現，他一個很單純的習慣。

　　看著他的小動作，我若有所思，最後決定單刀直入。

　　「連郁，你知道為什麼我總叫你金毛而不叫你名字嘛？」

　　……討厭死金毛的金毛。以往的黑髮在指縫間柔順如蛇，他一身清爽大男孩味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不知何時黑毛成了金毛，像我來不及開花就凋謝的愛情，見不了蹤影。

　　所以才討厭啊，一點回憶的空間都不願意施捨。

　　他起先是狐疑地望了我一眼，隨後淡笑，「妳很少叫我名字，從前也是……習慣吧。再不然只有可能是我從來不讓妳偷吃……嗯，心胸窄小？」

　　「對啦對啦隨你說。」

　　變痞後就敢和我開玩笑揶揄，真不知是喜是憂……自家兒子終於長大了逗趣了，卻也離得越來越遠，做媽的總是難過嘛。

　　……忽然想到阿邁昨天才跟我說新交的女友多漂亮，逼透跟我說新買的柴犬多可愛……男女大差別，卻都老得讓我感悟自己真的年華已逝。

　　所以其實我應該答應學長的？

　　………糟！

　　「不過我還是想說，沒辦法，就當我多嘴吧……聽清楚了，一頭好髮質只有一次，搞壞了就什麼都沒了……你金毛確實很帥氣好看，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我認真說道，難得在他面前真正掏心掏肺地講。

　　誰料他卻忽然一愣，眼神複雜地望向我，起先的泰然處之不知道全跑哪去。

　　「而且啊，你不覺得喝酒很沒意義嗎？把自己灌醉玩海帶拳，大聲嚷嚷著的，吵死了。」但我卻像木頭稻草人的混合體，繼續加足馬力地砲轟，「還有還有，你到底哪根蔥不對勁啊？吃冰是多麼神聖的一件事情，你居然完全不和我分享！天……我平常都會給你吃欸，雖然你沒動過嗯。連媽沒告訴你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嗎？這是天理啊天理！」

　　興許剛才白毫烏龍喝了太多，擁有和酒精一樣的同等效力，口不擇言地開始瞎說，雖然聲音意外地壓得很低，但金毛應該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我可以看見他仍然清秀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頗逗趣的畫面。如果逼透和阿邁他們看到的話，一定會指著他鼻子大笑然後拍起來到處宣揚吧！

　　想到我就想笑，卻在眼淚快笑出眼角時看見金毛神色凝重，嚇得我一愣，立馬正襟危坐起來。

　　「喂……別生氣啦，我說的都是事實……」不理會我真心的抱歉，金毛忽然四處觀望起來，我邊看著他奇妙的舉動邊打算再吃一口紅豆，卻發現碗已經空了，一陣懊惱。

　　「楊寧。」

　　隨後金毛狠狠瞪了我一眼，站起身子堅定地望著我，突如其來的視線鎖得我來不及臉紅心跳先嚇出一身冷汗。

　　「是，請說……」鮮少叫我名字的金毛，以往都要畏縮靦腆一陣才敢開口，現在是怎麼了？

　　他傾向前，不大卻好聽的嗓音緩緩飄入耳裡，「妳聽好……妳討厭的金毛也就是我這些話只講一次。」

　　深吸口氣，認真的神情讓我腦袋瞬間當機只會直直點頭，「……一，喝酒打扮是妳說過喜歡成熟的男人；二，染金髮色是因為想弄棕色結果服務員搞錯……想染棕色是因為哪天該死的傍晚妳看完寫真集後看著我說『如果你也染棕色一定很帥氣吧』這種話，我才想說等到成年後就痛快得去染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天知道當時服務員看我髮質好還染了三次才成功……誰知道結果是這樣。」

　　我聽得一愣一愣，完全想不起來自己說過這些話。

　　可是明明彆扭間有點衝的話語聽在耳裡，卻是說不出的溫暖和受用。

　　從這角度看過去，他咬著牙，薄脣細細抿起，一瞬間看來卻很性感。

　　嘿，忍住不笑出聲，他卻像是看透我心思般臉上再度浮起潮紅，活脫昔日靦腆的大男孩。

　　「妳……專心聽！」我喔了聲，他卻忽然像洩了氣似攤回椅上，無力地抬眸掃了我一眼，又垂下肩膀。

　　「喂，連郁……說話不要只說一半啊我還在聽！」

　　如果有棒槌，我想聽完人家表白心意後還窮追不捨的自己應該會馬上被亂棒打死吧。

　　……但小鹿撞死幾百遍後也要休息一下嘛。

　　「給妳。」

　　風馬牛不相及的，他把自己眼前的鴉片粉圓推過來，上面有著我最愛吃的綠豆和一些陪襯品，是每次總偷不到的遺珠之憾。

　　「啊？」

　　話說到一半不說完還把東西給我吃，發燒不成？

　　只見連郁一頭金髮在灑進的陽光下顯得閃閃發亮，斂下的眸像注入秋水，再度平靜無波起來。

　　……金毛此刻，很張狂啊。

　　「不給妳吃……是因為想當特別的那人。有沒有聽過，好東西要留到最後，才會越陳越香？」

　　我張嘴啊了一聲，他卻抬眸笑得傻氣。

　　「我陳了不只三年……也香到該吃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