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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8

 

 

湛藍的海面上,一抹黃昏的斜陽靜靜鑲在天邊,將整個蒼穹都染上淡淡的黃橙色,流動的空氣是寧靜與和諧的混合體,依稀,耳畔能聽聞海水不停地拍打上岸的清澈激靈,看見它在眼中漾起一次又一次美麗的浪花。

赤裸的雙足深裹於沙中,修長的身影佇立於暮靄前一動也不動,只是淡淡地將目光放遠於無法可見的邊際,好似想望進世界的盡頭,嚐盡未被發掘的世界之美,那樣深刻而有力道的凝視,在一張懷著心事的面容上停留,許久未散。

他臉上的神色始終沒有太多波動,隨著時間緩緩流逝,背影的寂寞之極卻令人懷疑是否他已經在這停留了一輩子,只為等待某個不再歸來的事物、某個不屬於他的人……那樣使人心碎。

倏地,他從貼身的風衣中拎出一個精緻的別針,銀色的美艷光輝突兀地在黃昏薄霧前散射朦朧的虹彩,繁複的花紋鑲於四周,築起一個恍若眼瞳的鵝卵形狀,透過那美麗的瞳孔,別針中央是兩個背影,微微擺盪的酒紅披風與飄揚塵沙,傲挺背脊的身旁是一匹雄壯戰馬,他們直直站立,遙遠得令人難以觸碰。

「他們……本來就是一對的呢,只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對著別針輕柔地呢喃,那迷人的嗓音飄散在廣闊的海洋前,靜靜被風兒帶去世界每一個角落,他唇角帶笑,再度啟脣──

 

 

古樸雅緻的建築內,龐大的人群步入一間裝潢闊氣的房內,護衛者環於四周柱後,其餘人在門外靜靜佇候,一股靜謐莊重之感溢散於空氣中,沉重難耐。

三方統治者紛紛坐定,圍繞不算甚大的桌几,似是一個三芒星的形狀,臉上各自帶笑,可笑容中卻又隱隱閃爍,使人猜不出真正的神情。

會議的展開不如預料中劍拔弩張,卻也是隱藏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肅穆感。

隨著商討的事宜逐漸逼近核心,諾桑一貫暖喣的面孔笑意漸漸少去,從對面兩人的談話中察覺一些令他不安的蹊蹺──看來不是單純締結聯盟如此簡單而已。

似是另有目的地,身旁人群中偶爾散發出來的冷冷殺意直衝自己而來,縱然收回得極為迅速,卻依然被他緊緊捕捉。

不否認自己也是心懷二思的前來這個會議,但似乎,眼前的人們更是為了奪取自己的性命而來。

他不禁深深嘆息,能與權力兩字割捨麼?

雖說那始終是他不願承認的一節,卻也是斬釘截鐵的事實啊……

似乎,空氣中氤氳的氣氛和當年的感覺如出一轍……

想法剛浮上心頭,諾桑甫打退了自己這樣的想法,冷靜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很順遂。

至少,他能相信身後始終帶著擔憂及無盡溫柔看著自己的他們。

他換上笑容繼續與對面不知心懷何事的懷斯及薩區的王談笑風生,揮去自己心頭異樣的直覺,繼續話題。

冷眼看著前方交談的三人,艾萊蹙起雙眉,「羅勒……?」淡靜如他,細敏如他亦是察覺剛才幾度倏忽即逝的殺意,頓時陷入緊戒狀態,他向芮卡使了個眼色。

難道這些人真的如此義無反顧地忘卻他們三區之間實力的差異,膽敢挑戰他們的王,也不怕血流成杵?

「別擔心,至少王會沒事的。」羅勒輕語,投給他一抹淡笑。

隱約能夠察覺不安的氛圍,確定了異樣的感覺──的確有什麼算計正悄悄醞釀,且應會是極為嚴重的事情。正當心中有些忐忑之際,縝密的思路卻因諾桑身旁散發出那股清澈、純淨,從容而又沉著的氛圍再度復回。

羅勒壓下嗓音,在他們耳旁輕語,「如果真的不行,我先上。」

另外點了頭,沒有太大的起伏,爭相赴死何需推辭?更何況,他們心甘情願。

 

如果有一日,你璀璨的輝芒逐漸隱淡,我們會為你驅趕無邊的夜,在你身前擋下一切危難。

 

「那盟約的內容沒有任何問題了吧?」輕敲著光滑的桌面,懷斯斜睨諾桑及薩區領袖,果斷地詢問。眼神朝諾桑示意要他同意,瞳中僅屬朋友間的一片真摯輕輕流轉,讓諾桑一愣,隨後淺淺笑開。

哦……你是在要我憶起當年不過幾次照面的情誼?

何時朋友兩字,如此虛偽……

「如果兩位都覺得可以,我沒有意見。」另一人沉沉說道,狀似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同樣將目光放向諾桑。

此時的他們都未料及,其實在懷斯那看來陽光的笑容下,詭譎的陰謀是和十年前蒙拿對諾桑父親所做的相同啊……或許時代更迭,花落復開,可同樣覬覦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腐化的人心並未因上一代的廝殺而有任何改變。

有差別的是,上一時代,是薩伊之爭……而這一時代,是隆伊之爭罷了。即便是你曾經認為的朋友,在繁華當前,亦能棄你於不固……那樣的殘忍無情,如何能想像?付出的真心蕩然無存,唯有自己,才能靠自己站起。

──諾桑事後曾想。

不過這樣的歲月中,何其幸運,何德何能,依舊有著願意與自己肝膽相照的人哪。

 

他啊,其實是受幸運女神寵眷的吧。

 

六號,再度的這個日子,承載了多少次的痛徹心扉,他一次也不會忘記。

十年前,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父親與母親從此真正的遠離了他,卻也貫徹了稚弱心靈蛻變的苞芽。

一年時,諾桑以鮮血劃下誓言,選擇強大,選擇踏上復仇的道路,至死不悔。

一年後,此時此刻的這日,脆弱再也無法與他燦金的背影劃上等號,猶如紮根的樹木般矗立於地,直擎天際。

這年,他────

 

「大致上都可以,歡迎你們。」勾起脣角的笑容,諾桑恍若能穿透人心的雙眸閃著暖喣的色彩,纖細的手指持起桌几上的墨筆,面看鵝黃信紙,忽略一瞬奇異的直覺,已準備洋洋灑灑寫下他的名。

「對了,諾桑,前些日子聽聞赫蘭歸來之事,可是真的?」空氣中忽地插入這麼一句話,懷斯面露好奇地問。

「那個擁有如畫般俊美面容的男人?傳聞他早已強大不已,卻在一年前忽然消失的杳無蹤跡,出外鍛鍊自己……此事原來是真的啊。」薩區領袖輕輕嘆息。

「可惜看得見的,不一定得的到。」那人沉沉的嗓音再度無奈道,懷斯一聽,拍了他的肩,兩人笑聲忽起。

「你別了吧,他早已效忠諾桑,豈是你碰的起的!」笑聲猖狂,懷斯悄悄向另一人使了個眼色。

彼此早已約好,在這地北天南的閒聊之後,諾桑簽名落下之際,他們的計畫便將展翅而翔。

卻未料及,這隨意的交談,竟是觸碰了諾桑心中敏感的刺麟。在心底冷笑了聲,曾經他以為那勢必是玩笑,卻沒想到真有這麼一日。

 

「諾桑,如果我有一天被人搶走了,你會心痛嗎?」

「依你?怎麼可能……」

「所以呢?會不會……稍微為我的離去而難過?」

「如果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卻因沒有把握而詢問一些沒意義的問題,而不去追尋,那我想畏縮的那人沒有資格要別人為他難過的。」

「所以你是想要的東西,我是那人?」

「隨你想。」

「也是,只有我能永遠守護你,要是我走了,誰有資格站在你身旁呢?」赫蘭霸道地奪取自己的呼息,滿足地輕嘆。

 

聽到他們的對話,下意識地,諾桑纖細的指尖開始使力,筆尖逐漸凝聚墨水,懸於空中不動。

忽地,諾桑收起笑容,一臉冷漠,「赫蘭的事情……就不勞煩你們擔心了。」聽見那陡然冷若凍霜的語氣,神情一凜,兩人頓時感到一股冷意由背脊爬上頭皮,陣陣發麻,不寒而慄。

只是連懷斯都無法臆測到的是,早在他那陰謀論甫即展開之前,便有更勝他一籌的事先發生,毫無預警地破壞了他們自認完美無虞的計畫。

──慘敗,事後僅能對他做如此註解。

頃刻間,諾桑墨黑西裝上的銀色別針開始閃爍輝芒,引起他的注意,隱於酒紅披肩之下,因此其他人並未察覺。

霎時只有他一人深深訝異那別針的轉變,它開始緩緩震動,特定規律的起伏程度令他簇起雙眉──赫蘭?

不該離去的──諾桑清楚現下的自己根本不該離席。而深知如此是在打破原則的情況下,心底的直覺卻強烈得令他不敢忽視。

……赫蘭,你最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啊。

放下早已因凝聚滴滴墨水而暈開桌面的墨筆,鵝黃的信紙上簽名之處一片潔白,諾桑示意了下自己的歉疚,起身走至離會議桌有些距離之處,退去一旁的手下,讓自己的任何對話無法收入他人耳中。

被留下的懷斯僅是不發一語地抿緊下脣,忽略從旁而來艾萊等人的森寒目光,握緊拳頭,暗咒自己的多話。明明只差一步,簽了名權力就全數轉移到自己身上了啊……再等等,就可以除去這人了,哼。

走到窗欞布幔一隅,諾桑深吸一口氣,澄澈的瞳孔瞬間璀燦譬若星辰,嘴角一抹溫柔的笑容,意料之內聽見那迷人的嗓音傳入耳畔。

「吶……諾桑,聽見我的聲音很意外?」赫蘭迷人的嗓音迴盪在耳中,輕輕地,沒了平時的霸道張狂。

諾桑頓時感覺不太對勁,卻沒有出聲詢問。隱壓著心頭的疑惑而未去追問他,但在這樣的日子中消失蹤影,卻不是赫蘭的作風。

或許,一年之中,他獨來獨往成了習慣……?

「不問我為什麼不去?」赫蘭隨後接著問,聲音恍若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但諾桑依稀能聽見波浪打上沙岸的聲響,清脆剔透地激起陣陣波濤。

這個時間去海邊?會不會太奇怪了……

「你如果想說自然就會告訴我……我相信你。」諾桑輕柔答道,那抹異於平時的感覺早讓他放下怒氣,轉而一股濃厚的擔憂盤旋於心口,縈繞不散。

「果然很像你,依舊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呵。」不等諾桑開口,赫蘭逕自地繼續道:「會議進行的還順利吧?」

「你想說什麼?……已經要準備簽約了,有哪裡不妥?」壓下心頭的一絲不安之感,他輕輕低語,美麗若星辰的瞳眸掃過眼前朝自己投向目光的人群,挺直著背脊而不卑微,睥睨群雄的人怎能容許不了這龐然緊扣的視線啊。

倨傲的線條凝聚面容,暖喣如晝起之時的溫度漸漸淡去,隱滅於灰暗的蒼穹,交替而上的──是恍如肅殺般窒息似的寧寂。

「沒有哦,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赫蘭輕輕答道。

其實他一點也不在乎那邊的所有發展,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在乎的,從來,都只有諾桑一人的溫柔。

頓時諾桑話語中倏地摻了隱隱的不悅,卻沒有太過明顯,「……開玩笑的吧,你明明很清楚該有的分寸。」

海風襲捲浪沙,薄霧輕輕拍打著平穩流動的微風,節奏絲毫不差地推移,他的話中帶上一點酸澀。

「分寸什麼的真的有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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