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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如水,雲翳深深。

  出了行雲軒後北安道即刻朝池園疾行而回,許是綿綿細雨不見稍停,這一路上他並未曾碰得甚麼需得留心閃避的物事,是以直至踏上池園入口處一白拱石橋前,北安道猶聚精會神地只管爬梳思緒,經過今夜這般折騰,從前許多他參不透對方的地處,今日終是悉數得了個說法。

  好一個木笭風!

  北安道本想自個兒冷心冷情,這世能守著待他好的二三人安穩一生便是足夠。他同于衍及常染本是青梅之友、竹馬之交,而三載前他方及弱冠,上山獵虎時不慎傷重,彼時讓途經採藥的木笭風順道救起,二人一宿談至天明,甚是意氣相投,直道相見恨晚。

  昔年北安道年歲極輕卻早憑著我流心法同那精湛劍術獨步武林,他為人放肆不羈,性子更是寒槍烈酒、快意之息,自武林正派金老前輩封他無極少主一稱後,放諸八荒便少有孟浪之輩膽敢口出不遜抑或親身一試。
  然此些真真假假的話兒卻未讓木笭風感到半分介懷,是以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倆隔日二話不說便赤膽拳拳義結金蘭,成了拜把之交。

  如今憶起……北安道心底一歎,不承想他識人竟有這般不清!

  過了白拱石橋便是真入了這偌大池園,刻意地朝守門的弟子打了聲招呼,北安道隨而依循著回碧池閣的方向而去。他一路從容負手,神態極其悠閒,時停時走,似是興起觀花興落而離,弟子們見他一如前幾日的作勢,便也不曾多想。

  待得這般勞苦費力地聲東擊西後,北安道拐過不少彎子方於足下使勁,片刻間真氣沛然流轉,他拔身便上了最近一處屋瓦,待觀好方向,登時朝對角處的清池閣狂奔而行。惟因今夜之事非同小可,他心下清明,當知此等燃眉之急只能與暫居於清池閣內那人商討一二。

  然而儘管心底早有拿捏,待得北安道闖入清池閣時仍是不住地額角青筋直跳,只見那人不知自何處差人安了軟玉枕,薰了素有安神之用的零陵香,再見不遠處案上杯盞凌亂,梅酒四灑,而于衍正兀自側躺於榻上觀書聽雨,面色安然,好不愜意。

  「阿衍,我有要事同你商量。」歎了口氣,早慣了于衍這恣意的性子,是以北安道一語不發,趕緊用了傳音入密之術將話帶過去。

  本見是北安道來尋他,于衍便要起身,然生生聞得這麼一句,他劍眉稍簇,即知是大事,否則北安道這向來雲淡風輕的人沒可能這般神色倉促。招手讓北安道同他至後頭落坐,確切周遭無人後于衍方道:「何事?怎這般心急?」

  沒應他的話,北安道驀地先是一問,「我同染兒本約兩個時辰後在行雲軒碰頭,打算同她說那無極心法九層皆讓我練就的事兒,你方才可有看見她?」

  于衍搖首,似不解北安道話中之意,「沒,今日我自個兒在這無憑峰上轉了一圈,沒曾碰得。」

  「是麼?」見北安道聞言面色愈沉,于衍待要再問,只聽北安道忽道,「笭風反了!」
 
  也不待于衍反應過來,北安道自顧自地續道:「我早該聽你的勸告,唉!我當初僅當他心思深沉了些,不料竟是這般毒辣陰狠,累得你們同我一起,是我的不是……我本想這月蓮一派便是暗教又如何?你我只當笭風是笭風,日後待木恆衛承了掌門位後咱四人看是要隱居幽谷、登峰臨月,又或泛舟五湖、大漠孤煙都是好的……誰知他野心可大著,這掌門之位他不但要,更是即刻便要!」

  此話一出,于衍沒再問話,他素來最是思緒暢明,當即知曉這其中彎彎繞繞的利害打的是甚麼詭計。莫怪木笭風耐不住性子親自動手,便是他這外人也知曉木笭風內力充盈,武功非凡,然如今木掌門卻早放出風聲屬意由長子木恆衛待他百年後承下這赫赫名教,如何能教他心服?

  「安道,我惟有一問。這木笭風欲殺兄弒父、爭權奪位,與你何干?」眉心淡擰,薄脣抿成了線,于衍對他人家務事提不起半分興趣,更不要緊這圍繞著名利的陰謀陽謀,可惟有這事,他參不透。

  聞言,北安道重重一歎,淡道:「染兒。」

  于衍微震,登時面如沉水。

  「結識三年,染兒不過同笭風打過幾次照面罷……阿衍,我是真不知,他竟是何時起了奪人所愛的好心思!」北安道抬手揉了揉眉心,修眸間盡是冽寒。

  話開了頭,北安道索性便將方才於行雲軒內所聞之事一字不漏地重複了遍,于衍聽到後頭卻是笑起,眸色邃深,直想歃血飛沙,不問舊情;謀位逆反,橫刀奪愛,木笭風一個主意便打至這天下他唯二在乎的人頭上了,當真狗崽子!這般畜牲,不留也罷!

  眼下二人皆是動了肝火,然事態之急卻不容他們氣惱誤事,于衍沉了沉心神後便讓北安道先去常染那兒給個由頭取消今夜其餘事兒,讓她早早歇息便是,爾後趕緊回碧池閣將那離鵲藏著的物事給尋出來收拾收拾,且待得明日,他定能想出個辦法來。

  北安道知于衍從來說一是一,既得他這話心下遂寬心不少。
  回碧池閣前,他便照于衍叮囑的走了趟常染所居的翠池閣,這暗夜裡摸黑而入,北安道驀地察覺這偌大池園惟有碧池閣外頭是峭壁深峽,高峰疊翠,綿綿細雨打著綠竹於月華底下影影綽綽,煞是美極。他不由得冷笑,倒佩服木笭風對常染確是真心一片。

  見得常染前,他本有些擔憂心細敏銳如她,會不會察覺當中蹊蹺,豈料聽他一語,常染倒是雲淡風輕地頷首應下,直說自個兒有些頭疼,恰好得些時間休息休息。北安道心下有惑,然趕著時間便也未曾多想。

  待回到碧池閣後,不消多時果真讓北安道於屏風後頭的百寶格內搜出一把利刃及不少尚有著月蓮教封條的奇珍異寶,東西雖皆小矣,比比是價值高昂,所產稀少,難能一聞。
  此些物事置於面前,北安道雙目微瞇,剛毅面龐霎時泛出冷澈之意。

  木笭風當他真懵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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