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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踏入黑牢,已是七日之後。
  陰暗潮溼的環境,燭火搖曳,昏暗不明,空盪黑牢,寂然無聲。

  綾履輕踏,同樣一身赭紅衣裳,她不出片刻便來到慕容胤身前。
  眼見對方垂眸狀似休息,她也不多加打攪,縱然仇人該死,可事情水落石出前,她還沒有殘忍到讓人連闔眼的氣力皆無。
  若非急於探聽到師父真正的下落,哪怕生死也好歹給她個底,她又何需在接下掌門繁重事務纏身的情況下還來此處尋他?

  好一個慕容門派!
  她就沒想過竟有這般人存在……先是偷襲武功高強的師父,隨後主動現身並敗於她鞭下,爾後這些日子任她如何拷問接得不出一果,性子不知究竟是傲抑是漠。

  眉宇間一股清冷完全寫出那份狂傲與離世,她靜靜打量起他,沒由來地,心中積聚的忿怒卻恍若散了些許,連忙叮囑自己那是一劍奪去自己敬愛師父的仇人,才又重新喚回冷情淡漠的理智。

  「掌門要看到何時……?」猝不及防,清亮嗓音傳來,慕容胤脣角勾笑,抬眸迎上軒轅霜來不及收歛的錯愕神情,他略感趣味地凝視眼前俏麗容顏。

  「誰說我在看你了!……小廝說你已有七日未入食,為何?不成慕容公子口味不合?」句句帶刺,軒轅霜在他面前便是如此刻薄尖酸,隱約中盼著激怒對方後便能得到答案,連她都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愚昧。

  慕容胤不語,墨色眸子淡淡放遠目光,若有所思。
  一會兒後,他才笑道,「食物不是軒轅掌門拿來的,吃起來無味,無人怒罵陪吃,更是無味,不如別了。」

  一聽,軒轅霜頓時拋去原先隱隱的擔憂,多的是不悅。

  「那你就別吃,省得麻煩。」微簇起眉,她盯視慕容胤春風般的笑容,隨後拋了個隱於心中有段時日的問句,「階下囚,你何以甘願在此,任我鞭刑?若為下任準掌門,慕容門派難道怎會無人想來劫獄,你該不是胡謅我?」

  幾日沉澱,思緒聰穎的軒轅霜忽地醒悟,這萬事皆不合理,過於順利,以致於讓人無法不起疑。

  可她又何來證據確鑿能斷定此人便是殺死師父之人?即便他真是慕容門派的下任掌門,怎樣的思維才會讓他來自己跟前認罪,或說比劃一場便能決定所有事情?
  可真是不怕自己當時會敗戰於她手下啊......他竟敢這樣放肆。

  冷哼一聲,軒轅霜緊迫盯人的視線鎖在對方秀美容顏上,未動半吋。

  「當時交手,掌門勢必摸清了我的武功底子……而為何在此,只怕我是無力掙脫。」淡然回答,慕容胤如墨的月眸望向軒轅霜,看見對方牢牢鎖住自己的模樣,他竟不感半絲慍怒。

  話中有話,這人怎這樣難以摸清。
  直到意識過來失態,軒轅霜轉頭不再看他,獨自陷入沉思。




  數個月後,嚴冬已過,春暖花開。

  徘迴於黑牢前頭,來人一襲暗紅衣袍,如瀑青絲散於身後,呢喃自語,「師兄可真固執!任我怎樣說他也不願信……」

  「你如何看?師兄這般無理取鬧該如何應付?」扭頭望向漆黑深處,她不耐地詢問,話語中能聽出又為小事而與門派中師兄們意見齟齬,不得共識。
 
  「沉著些。」清淡嗓音回道,即便被光線阻去辨識能力,他仍能想見對清麗容顏上該是多麼的無奈與煩惱。

  「怎可能如此容易冷靜!誰像你一樣對萬事都無所為意……」低怨,軒轅霜不滿地走近些許步伐,果不其然看見一身嶄新衣袍的男人氣息依舊傲骨,一如渾然天成似,怎樣也抹不去。

  「軒轅燁本是固執之人,和他爭辯僅是白費力氣。況且萬物本有定數,順其自然也罷。」聽見他點出師兄之名,軒轅霜卻早見怪不怪。
即便她僅說了些隻字片語,他便皆可知是誰與她有爭執,又是為了何事而爭,洞澈人之深,讓她都自嘆不如。

  「隨你說了。」不悅地瞇起月眸,索性不再多想。打量起俊美清雅的那人,果真淡藍衣袍合他的身,「人要衣裝哪,慕容胤,你果真生得一副好相貌。」她嘆了聲,不料卻換得對方輕淡的笑聲。

  「多虧了軒轅掌門眼光好。」



  流水年華,白駒過隙。

  數個月來,時不時軒轅霜便會來此晦暗腐臭的禁牢,同慕容胤聊聊各事。方初始,軒轅霜本意是藉由如此而摸透對方底細,以讓他招出師父真正的生死與下落。可在次次冷嘲熱諷、旁敲側擊中,她卻逐漸摸清一件事實──這男人心細如絲,縝密難測!

  多少時辰過去,她往往徒勞無功而回,只能聽得他對萬物精闢的獨道想法,天地玄常之於他口中輕鬆異常,披甲戴冑更是豪情萬分,他本近清雅,卻狂傲至極。

  可至少她心底知曉,此人絕非殺死軒轅鷹之人。
沒由來地直覺,她也說不準。可她想判人能力她毫不遜色於師父,那便是從了直覺才是。

  這人身上並無戾氣,且談吐確實為相傳慕容門派的慕容胤方有。
  次次打探之後,她發覺這人極好相處,僅是幾些事情守口如瓶,可大多時候他皆會理睬她。

  因此她替他更了新袍子,請人為他洗過縱橫遍雜的傷口。
  若此人非仇人,她便是有虧於他太多,可在事實未明之下,她也無法斷定真假,至多便是自己態度的細微轉變可否為他所察了。
專心處理交接事項外,同時打探軒轅鷹的下落,同時派人打探慕容門派的口風。


  平些時候,她很是愛看慕容胤的眸子。
  那眸清澈若水,靈性飽涵,大多時候慕容胤不愛開口,僅是靜靜凝視她,久久不發一語。時而他會在凝視她過後長吁口氣,時而遺憾情緒又會閃過月眸,卻教她不解。
  可真佩服的是,數個月來,她從未看見他眸帶憤怒,連她鞭打他時亦如,清淡若水,真正的毫無雜質,透徹不濁。

  這樣可好……?
  她不該耽溺的,她不該……

  
  「好好享受……慕容胤,若我尋到師父的消息,你可再無今日這般清幽的日子了。」她輕語,明明嘲諷性的話語卻有些惆悵,隨性地將目光拋向黑牢遠處,如同歲月中她觀察慕容胤所作一般,而她果真看到了些什麼。

  「譬如朝露,人生忽如寄。」他悠然一嘆,俊美容顏帶上絲絲悵惘。側眸看向軒轅霜,半亮的側面如掩上薄紗,忽明忽現,不勝美豔。

  「……片刻光陰難再尋。」軒轅霜輕喃,月眸遠拋,一片與四周皆異的光影灑落地面,遠處的石地暗中獨一亮,在彼方以為幽暗的禁牢深處卻能清楚辨認此方的一舉一動。

  石面凹凸不平,積水四散,恰是她來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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