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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繾綣雲朵悠然漂浮,青天乾淨得懾人,始終炙熱的艷陽今日依舊沒歇息,仍是不怕毒辣於人地懸掛於山巒間,直曬著無垠大漠,似是想將水分全數吸乾竭盡。
  遠處只聽得陣陣駕馬聲傳來,分明不同音調的喝馬聲卻都清亮地響透於大漠上,直讓人不禁想那幾人的功夫底子該有多深厚!
  隨著如黑點般的身影緩緩策馬而前,也才能將這幾人的面容看清。
  未料,卻是兩個成熟俊美的男子,攜著一清冷豔麗、卻又因帶上成熟韻味而奪人心魂的女子前後而行。
  只見那三人前後有別,可速度卻是刻意配合彼此般不快亦不慢,恰巧能讓三人都聽清對方的話語,而三人此時談笑風生,神情皆柔和易近……若此時有外人撞見,只恐怕想到天下可是要大亂了呀?那樣全然的放鬆,絕不輕易顯露於外人面前,而只對心中深愛所有。
  而故之於他們,彼此又何嘗不是用生命去愛著的?

  驀地,女子跨下駿馬似是有所驚動,頓時疾步向前奔馳,不出片刻便將另兩人的身影拋在大老遠後,直到快要見不著那兩黑點時,女子才伸手一扯疆繩,喝一聲便又將馬勒下。
  彼那時,愛馬的舉止惹得女子一個怔愣,隨後放聲大笑,「哈!煙兒,妳今日是怎麼了?這樣禁不起刺激?就不怕逸將那馬真和妳配在一起,想逃也躲不得了!」
  心細如思於她,怎可能漏看方才愛馬驚動前,墨逸那匹和主人全然一個樣──看來無害迷人卻實則不安分至極──的黑馬,可是確實地朝自己的煙兒蹭了那一下。
  她本沒想太多,畢竟這也是稀鬆平常的小事了。可誰叫今日煙兒不知是哪裡兒不對勁,反應竟是這樣大!這一下,搞得她現在可是雞飛狗跳哪。
  可心頭還來不及擔憂太多,便聽得後方策馬快速馳騁而來的兩身影,一墨一碧,兩張俊美面容皆寫盡擔憂,像是生怕這煙兒一跑,她也回不去了似著急不已。
  可沒將心思放在這樣關心舉止,反倒不禁想,這真是奇了,怎麼兩人明明穿不同顏色衣裳,味道仍是這般合諧?
  而果真如她所言,衣著墨深的軒轅鷹不但沒與水碧公子墨逸大打對台,甚是將對方的清雅傲寂襯得更甚!
  「雙兒!可有傷著沒有?」隨著逐漸縮短的距離,墨逸翻身便下了馬,半瞬優雅身影便落在她跟前,只見他神色緊張,好看的眉輕蹙,薄脣一抿成一條直線,唯有那雙墨眸眨也不眨地凝視她。
  ──原來,被這般深刻地注視,竟不會感到絲毫不適,多少年了,她竟是感到自己願意這樣被一直看下去,也不想讓那人的眸離開自己。
  明日黃花又如何?遲暮晚顏又如何!

  心底悠悠而想,可看見這場景,殷雙終是忍不住地大笑出聲,可真無奈呀!
  這兩人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根本放於手心上呵護,也不想想都多少年了,卻仍當自己如當年只能在時不我與之際,自家鄉逃出的女孩似……根本不具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沒事的,沒事的,瞧你們兩個緊張成這樣。」她輕柔淡笑,望著墨逸的被歲月洗滌過更加成熟的俊顏,直想幫他把蹙緊的雙眉揉開。
  想當然耳,她連馬都沒摔下,僅是受了點嚇罷。
  墨逸月眸一掃,果真沒看見殷雙身上有受傷的跡象,頂多便是些塵沙隨駿馬奔馳而揚起罷。這才放寬了心,任殷雙輕柔地將他被風塵弄亂的髮給理好。
  「師兄過度反應了,煙兒的脫韁還不知是誰管教無方?」忽地一清冷嗓音淡語,無視兩人情比意濃的舉止,後頭跟上的墨衣男子,便是軒轅鷹。
看見他倆又渾然沒一個正經樣,落得現在他才是最沉穩的那人,可真讓他頭疼。
  向前屈身蹲下,軒轅鷹在煙兒身旁隨後不知低語了什麼,狀如安撫地在牠結實而被鬃毛滿覆的身上輕拍幾下,果真殷雙的愛馬便不再急躁,反而嘶了一長聲便不再多動,一副乖順易馴貌。
  這早不讓另外兩人吃驚,僅是不語淡笑地看著軒轅鷹一氣呵成地做完這些動作。


  當年女懷族的紛亂終在殷河縝密的策劃下,於一大霧紛起的日子將最後勢力全數平定,可說是奪得完全性的勝利。
  繼以來之的,便是眾人終是要道別離。
  紛亂已平定,相識數月以上的眾人多少不捨積聚心頭,他們可都是些重情義的俠士呀!平時或許多是孓然一人,至多三五成群游走各處……極不容易在數月中覓得了知友,竟仍脫不了訣別的一日?
  所幸他們仍是豪氣到骨子裡的,眾人最後擇了一日,將所有行囊收拾好,一群人自早到晚再到天明地把酒言歡個徹底!許多豪情壯志的抒懷,對彼此日後再相逢的許盼,全在這日顯露無遺。
  覓得良人的女子從了夫走,覓不得牡丹的男子仍是瀟灑一身闖蕩去。
  芸芸蒼生,俠士如此之多,他們又怎會囿見於此地?
  或在此相逢必是有緣,可四海之方便是兄弟,惆悵不捨難免,卻掩不去他們更多的盼。
  譬若便殷河淡笑著要回家鄉找妻小,直說即便人生還長,可他真念起她們了,恐怕三五年暫不再大漠出現,要眾人別忘了他這兄弟呀。
  又若蒙伯扛了一大罈酒,直笑說自己就算日不久矣,有酒便足!
墨逸則恍若是連帶著三人笑道,該是會一起在大漠上游走四方,行俠仗義數年吧。
  多少年了,他們三人自那時大營相逢後便一起遊走大荒至今?

  隨後數年間,只聽聞軒轅鷹仍是軒轅門派的門主,弟子數年間似是因女懷族一事而蜂擁而至,可門主卻是神龍不見首尾,鮮少出現,直把事情交給當年甫創門派之時的幾個心腹去打理,自己只與墨逸及殷雙遊走大荒,間接讓門派之名更加遠播。
可其實,圖得也就只是活得快活!
  現在想起,當年那日後,軒轅鷹與殷雙恍若前日之事未曾發生,墨逸殷河也未曾提起,一切皆如以往一般沒多大不同,若說真有改變,便是一向貫穿紫的軒轅鷹身上再見不著這顏色的蹤影,一改性子地穿起墨色衣裳,配上俊美間帶上剛毅分明的臉龐煞是好看。幾度有人欲問,可想想又與自己何干係便不再多語,而這事也就這樣無疾而終。
  唯有他自己事後再想,才知自己當時可真是吃了秤陀鐵了心,便是想將與她的一切事情都鎖在那縹緲顏色上,別再憶起。後來久而久之,也是喜上了墨色的味道,便不再改。
  對於她,怎可能不執著?
  可執著到了最後,也不想傷了誰。
  數年過後,他才知曉不知何時,自己最敬愛的大師兄原就是擄去心愛女子芳心的那翩翩公子。
  甫初時不太置信,可隨後是真正釋懷了……兩個他所愛的人終能走到一起,他也不必擔憂殷雙之後能否遇得良人,好好過下半輩子等的事。
  又何況他想,恐怕是世上也只有殷雙這般豔絕姿色的女子,才能與那俊美如虛幻的師兄共同偕老吧。
  他已能如此笑談深愛的這兩人……每每思及至此,便知自己是真正放下了,真放下了。



  「我看前面有個村莊,疲累了這麼多天,好好歇息如何?」與殷雙兩人凝著軒轅鷹,墨逸想起三人快馬奔馳也有數天,恰巧剛才來時有看見些林木叢生,似有人跡的地方,笑著便提了議。
  只見兩人皆是想也沒想便應了,他轉頭望向殷雙,數年過去更加清艷的容顏仍是動人,此刻她額際有些薄汗,該是被炎熱的陽光曬出來,便輕遞了方帕子給她,換得對方一抹淡笑。
  「好,那上路了!」墨逸輕聲一喝,示意軒轅鷹把煙兒引過來,自己則吹了聲哨喚來愛馬。
  兩人一提氣便上了馬,墨逸先是而行,殷雙策馬走前一度沉靜而不語地望向軒轅鷹,久久後才柔聲吐露,「阿鷹,快些追上來,不然我與你師兄要把你拋在後頭囉!」
  一語,似是玩味,又是心安。
  心安由自於長年來的信賴,而故軒轅鷹反倒沒有太大的回應。
  可都清楚的……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下軒轅鷹,他們知,他亦知。
  回以點頭,軒轅鷹淡望著前方兩人緩緩而行的身影,腦中不禁憶起多年前在大營中發生的紛紛擾擾,及那細雨綿綿的深夜。

  果真是不再年輕了?
  不,他們可都還是二十出頭的壯年哪。
  兀自搖首,他笑道自己沒由來的惆悵,恐怕是想起最後殷雙拋以他的笑容,竟是那樣深刻……
  深刻到讓他迄今都還記得當年的每一吋記憶,如烙刻在胸口般無法忘懷。
  沒料到平靜以久的心湖,再次想起多年事情,仍是隱隱波動。
  如今,誰許昔日一笑?
  問向自己,他卻沉吟,最後僅能跨上自己迥然異於那兩人的白馬,向前跟上他們的步伐。
  多年一笑誰許……又可當真重要?
  軒轅鷹僅知現在無論何時何地,他只需一聲呼喚,那兩人便會拋以自己最寵溺的弧度。
  如此,於他便已足夠了。

  黃沙揚塵,蔚蔚蒼穹,於多年前同樣的景象。
  大漠蒼茫遼闊,若如上而下一望,只見三人身影恍如揉合在一起……
  再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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